記憶與遺忘的鬥爭

詩篇一三七篇,是一首令人看後感到不安的詩篇 . . . . . .

我們曾在巴比倫的河邊坐下,一追想錫安就哭了。我們把琴掛在那裏的柳樹上;因為在那裏,擄掠我們的要我們唱歌,搶奪我們的要我們作樂,說:「給我們唱一首錫安歌吧!」我們怎能在外邦唱耶和華的歌呢?耶路撒冷啊,我若忘記你,情願我的右手忘記技巧!我若不記念你,若不看耶路撒冷過於我所最喜樂的,情願我的舌頭貼於上膛!耶路撒冷遭難的日子,以東人說:「拆毀!拆毀!直拆到根基!」耶和華啊,求你記念這仇!將要被滅的巴比倫城啊,報復你像你待我們的,那人便為有福!拿你的嬰孩摔在磐石上的,那人便為有福!

以色列人經歷亡國被擄,在外邦歷盡滄桑,忍受壓迫的煎熬,受盡侵略者欺凌折騰的以色列人,回想曾在巴比倫河邊哭泣悲嘆,征服者要強行脅迫那些被擄之民,要在哀愁中謳歌歡唱耶和華的讚歌,這是對受壓迫者極度的嘲弄和侮辱,征服者還要伺機向被擄之民粉飾太平,好營造歌舞昇平的假象,企圖令人遺忘曾被掠奪的暴行。

最近讀到捷克作家米蘭.昆德拉一句值得人深思的說話:「人與強權的鬥爭,就是記憶與遺忘的鬥爭。」希伯來人的歷史,就正要說明記憶對一個民族得以延續的重要性,因為只要民族的歷史不被謊言和虛妄所扭曲,命運無論如何艱難坎坷,記憶總會發揮其救贖的力量,指向上帝的應許方向邁進。因此,追憶過去,目的是開拓未來,迎向終末的救贖。

四分一世紀前的那一夜,令人不想回憶,但未敢忘記。對我和許多人來說,那夜是令人顫慄悸動的血色之夜,慘烈哀怨猶如親歷詩人的淒滄處境,一追想便令人黯然垂淚。廿五年後的今天,詩中那句:「拆毀!拆毀!直拆到根基!」彷彿化成魔咒,縈繞港人心坎,痛徹這代人的心扉,刺痛無數未癒的傷口。到此刻,掌權者似乎仍然選擇忘記歷史,以造就強權的崛起,不斷將前人百年艱苦經營的鞏固根基拆毀,此際東方之珠也有如末日的晨星殞落,維繫社會的基礎價值:法治、人權、誠信、廉潔,並新聞、言論及集會自由等的核心價值,逐漸被蠶食殆盡。

這首詩篇最後兩節那令人不安的殘酷表述,是在鼓動人要抗爭報復嗎?這原是舊約世界裏戰敗國家慘況的普遍描述,不是詩人獨特的訴求,值得留意的是,詩人沒有私下密謀執行報復的行動,他只期望上帝給他伸張正義,施行公義的審判。這是一個由極度哀慟中所發出的盼望呼求,求告上主施恩記念,不要遺忘他們的苦情;因此,我們不是要祈求任何形式的報應或報復行動,而是祈求上帝公義的彰顯,世人從爭鬥中能得見復和的出路。

在這既濟與未濟之間,人可以有不同的選擇,而我選擇記憶,不是忘記。我記得上帝曾以十字架的苦難為記號,參與這個充滿罪惡與殘暴的世界,因此,記念身處時代的苦難,就是默想基督在世道成肉身的苦難,耶穌基督的復活告訴我們,暴虐的蹂躪和毀滅不是最終的結局,祂的再來會將一切都更新再造,真相顯露必然是將臨的事實。

我選擇記憶,因為我是如此確信。